一）三次沉重的打击

　　我和我先生同龄，都是成都人，27岁那年我们结婚了。结婚最初一年，因为工作和学业的关系，我暂时还采取避孕。到了第二年，因为丈夫和婆婆的催促，我开始打算要小孩。试了2个月，我们没有怀上，我当时就意识到肯定有一方有问题，因为我的月经周期非常准，而且排卵等身体反应也比较明显，所以我觉得时间上的配合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记得那是在六年前的四月底，我们到了医院，首先查了一下他的精液，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化验报告显示他的精子的质量非常差，属于少精、弱精症，在这种情况下要受孕几乎是不可能的。当时丈夫和我都非常难过。自那以后，我们艰难的漫漫治疗不孕症的路开始了。

　　我当时分析了原因，觉得他可能是因为烟抽得很厉害(几乎一天15支，而且有十几年的烟龄)，每天很晚睡觉(凌晨1-2点)，这些不良的生活习惯不会完全影响他的精子质量，但是我想多多少少会造成一些影响。而且医生也说，抽烟的男子的精子，即使受孕了，妻子流产的概率也要比正常的精子高好几倍!所以我苦口婆心地劝他改变，但是他每次表面上都答应我，行动上却没有改变。也许烟这个东西就像毒品一样，一旦染上了，就真的很难戒?这六年中，他只有一次成功戒烟了3个月，无奈之后又重新抽上了。至于晚上晚睡觉，那是家常便饭。他的性子比较慢，做什么事情都是拖拖拉拉的，所以每天晚上不是看电视，就是上网或工作，以至于每天都拖到凌晨才睡觉。这两个恶习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当时丈夫先后看了一些门诊，吃了几个月的药，但是效果都不是十分明显。我其实觉得他当时没有很认真地吃药，因为当时同时打听到做单精子穿刺试管婴儿这种快捷方式，他便建议我去做试管婴儿，因为医院告诉他的成功率是40%左右。毕竟这是最直接、最快的快捷方式。并且婆婆也希望我们尽快怀孕。于是他在治疗了半年多以后，在2002年，我们便去做了第一次试管婴儿。

　　做单精子穿刺试管婴儿对男方来说非常简单，不用吃药打针，只要取精液就可以。而对于女方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要打将近半个月的促排卵激素针，因为正常情况下，一个女性每个月只有一个卵子排出。而通过大剂量的促排卵针，医生可以一次取得10-20个卵子。然后基本上每天都要去医院做B超检查卵泡的生长情况，最后等到卵子长到一定的大小后，再给予一次注射HCG(一种激素)，36小时以后便可以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经过阴道穿刺把卵巢中的所有卵子抽吸出来。这个手术的过程虽然只有半个小时，而且上了麻药，但是我还是觉得非常疼，而且还要承受心理上的恐惧、麻醉过后的难受呕吐。手术过后，由于卵巢受了刺激，卵巢非常疼痛难受，小腹非常肿胀。有些人还会因为卵巢刺激过度而引发腹水，要靠吊白蛋白、抽腹水才能消除。我第一次做试管婴儿时，可能是一方面是因为年轻的关系，另一方面，怀着对怀孕的渴望，因此我除了疼痛不适，倒没有引起卵巢刺激过度。医生在我体内取出了22个卵子(这个数目是比较多的)，可是2天以后告诉我：我的22个卵子中大部分都是生的(没有发育完全的)，只有2个是好的，而且配的胚胎也只有2个是好的，其余的全部都不能用。当时我非常难过，难道我经历了半个多月的痛苦就换来这样的答案吗?后来，在医生和丈夫的安慰劝说下，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医生将2个胚胎种植到了我体内，于是我还要等待2周，才能知道我是否怀孕。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心情比较差的缘故，还是单精子穿刺的试管婴儿的成功率本来就不高，两周后，我查出没有怀孕。当时医生告诉我，可能是因为那种促排卵激素对我的效果不是很好，他们会调整方案，换一种激素，另外再增加一种生长激素，可能会效果比较好。我采取了医生的方案，经过半年以后，又接受了第二次试管婴儿的方案。可惜这一次的效果还不如第一次好，卵子又是大都是生的，胚胎的质量也很差。两周的等待后，我得到的又是失败的消息。

　　之后的四年，我们又开始了漫漫的求医路。经历两次的失败，我们知道试管婴儿这条路可能是行不通的，因为一些医生认为，可能并不是我的卵巢功能的问题，可能是因为我对激素的反应和别人不一样，在激素的作用下，我没有办法生产出正常的卵子来。因为我后来有好几个月中，每月都去做B超检测卵泡的发育情况，医生都说我在没有用任何药的情况下，卵子的发育看上去是很好的，而且通常也能够自己破卵排出。但为了排除是否是子宫的环境问题而影响着床，我又接受医生的建议，做了两次宫腔镜，查出的结果除了右侧输卵管有些轻度的通而不畅以外，子宫内膜等都是正常的。

　　于是我们找到了一个著名的专业医生，他做的试管婴儿成功的比例在国内是遥遥领先的，而且他的促排卵方案也和其它的医院有点不一样。术前我们郑重地将以前的两次失败的经历告诉他，可他非常自信地说他的促排卵方案不会导致产出不熟的卵泡。我有些心动了，虽然两次失败的经历让我对试管婴儿不报什么希望，但是我也是在是无奈啊!几年的治疗方法也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加上我年龄也逐渐大了，这样等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这个自信的医生真的可能给我们带来转机呢?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我接受第三此试管婴儿的方案。

　　同样，还是要打很多激素的针，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促排卵激素的应用，我终于可以取卵了。这次医生没有给我打麻醉药(因为医生认为能熬就尽量熬一下，毕竟麻醉药有副作用)，但是在取卵的过程中，医生发现我右侧的卵巢有炎症，卵巢严重肿大，医生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右侧的5个卵泡取出。由于没有麻醉，我非常疼痛。好不容易取完了，我泪流满面地想，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再也不愿做试管婴儿，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可是晚上医生给我打的电话却浇灭了我的梦想，这次的情况和以前差不多，虽然取出8个卵泡，但是只有3个卵子是好的，其余的都是发育不完全的。2天后，医生将3个胚胎(有2个胚胎发育得很好)移植到了我体内，我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期，安心地在家里休息。在这一周内，听从医生的吩咐，为了让胚胎能够顺利着床，我除了一日三餐是坐着吃以外，其余的时间全部都是躺着。这种日子是非常难熬的!第二周，我回到了公司上班，连走路都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的不小心会造成不良后果。终于快到了可以去医院验孕了，可是我却好象有点来月经了，连续2天，下面都有一点咖啡色的出血，我心里失望难过极了，又一次失败的打击!可是那天上午，我还是去医院验了血，看看是否真的没有怀孕。下午，医生打电话给我，说从我的激素水平来看，好像是有一点怀孕的迹象(3个激素水平如果全部都高的话，那就肯定是怀孕了，可是我的很奇怪，其中2个很高，另外一个比正常值稍微高了一点，但是没有达到怀孕的激素水平)。当时我非常激动，我记得当时是哭着打电话，用颤抖的声音对老公传达这个消息的，我说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我实在忍不住眼泪，因为那段时间的等待和煎熬是在是太苦了!我们赶紧冲到医院，医生说我这种情况可能是有过着床，但是可能胚胎着床不稳，有点要掉下来了。他给我开了一些保胎的激素让我注射和服用。我认真地听从了医生的吩咐，心里怀着一份喜悦，虽然算不上已经怀孕，但是这毕竟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听到有“着床”。于是我马上又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准备好好在家里“保胎”。可是到了第二天，我下面的血开始越流越多了，我吓得都不敢上卫生间。可是之后，我的血越流越多，象来了月经一样。打电话告诉医生，医生说没有希望了，那些保胎的激素药就停掉吧。至此，我的第三次试管婴儿的方案又失败了!

　　这次的打击非常大，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公司方面，由于我前后请了2个星期的假(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是做试管婴儿，只是谎称了一个身体的其他疾病)，老板很不高兴，虽然我很努力地去工作，但是这次的请假，把我以前的功绩都给抹掉了。我真是有说不出来的苦啊!而身体方面，以前妇科检查下来，我还算健康。而这次手术以后，造成我右下腹一直隐隐作痛。我不知道是否是右侧卵巢的炎症问题，看了几个专家门诊，医生只说这种炎症是很难治疗的，只有靠中药灌肠，但是效果甚微。我心里充满着失落和悲伤，多年的求孕之路，已经弄得我筋疲力尽。况且现在年龄越来越大，身体状况也越来越糟糕。

　　几个月后，丈夫接到了公司的调令，被派到国外来工作几年。由于他在中国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因此公司希望栽培他，让他到国外工作几年以后再回中国。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的事业今后肯定是大有发展机会。而我，也可以辞去工作，和他一起到国外来。可是，我们两个都知道，这个机会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情来说，是个障碍。因为在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无法象在中国一样找到好的医生，也无法吃中药。再说，这里的医疗费用都要比中国贵好几倍，做试管婴儿这些方法根本是想都不要想的。等到在这里工作了几年以后再回中国，我已经将近37岁了，那个时候的身体条件更加不利怀孕了。所以这个出国的机会，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我们所期望的好事。

　　现在，我们已经出国半年了，生活上渐渐安定下来了，可是我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每月的月经总是按时报到。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有时候想，据统计说，在中国，每天都有几百名未婚少女都因为偷尝禁果而去堕胎，那些没有成形的小生命多么可怜!可是上帝只要把种在那些少女肚子里的小生命移一个到我体内，那就好了。我和丈夫都受过高等教育，我们的经济条件也很好，这个孩子在我们家一定可以在我们的关爱下健康成长。

　　最近，丈夫动员我等到今年夏天时再回中国去做试管婴儿，因为第三次试管婴儿失败后，医生曾经和我们分析失败原因时讲过，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这种情况，即取出的卵子大都是生的。但是他觉得不是我卵巢功能的问题，因为我每月在自然情况下都可以正常排卵，他说按照我们的身体情况来看，应该是那种很会生小孩的。只是我可能对HCG(一种激素)的反应和别人不一样，他下次可以试一下多用一些剂量的HCG，或者注射了HCG以后晚一天再取卵，这样可能取出的卵子会熟。但是这只是医生的猜想，到底这种办法是否能够得到熟的卵子，他也无法肯定。所以这第四次试管婴儿还是一种冒险。我心里当然也迫切地希望成功，因为我一直都觉得，毕竟第三次试管婴儿的“似乎着床”已经离成功只有半步了!

　　可是我也不得不顾及到其他一系列的问题：

　　1. 多次的试管婴儿的促排卵激素多少会对身体造成一些伤害，虽然医生无法绝对地说没有影响，但是这种人为地把一个女性一年甚至两年的卵泡在一个月内全部排出，多少会有一些副作用，也许会导致更年期绝经提前、卵巢提早衰老、卵巢癌等疾病。更何况，我这些年也认识一些病友，她们从来没有象我这样做了3次试管婴儿的，有些人最多做了2次。

　　2.几个月之前，我在一次体检中做B超被查出两个乳房都长有肿瘤，虽然不是很大，而且现在看来好像是良性的，但是医生说让我最好做个X光摄片, 以确定一下。而且这种小东西一直长着毕竟不是怎么好，乳房肿瘤容易癌变，最好还是手术拿掉。我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几次试管婴儿的激素药物造成了乳房肿瘤，但是我担心的是，如果我再接受第四此试管婴儿的方案，那么多激素药物会不会对这些目前良性的乳房肿瘤造成不良后果。

　　3. 我每次做完试管婴儿，身体状况一次比一次差。上次做试管婴儿时，就发现右侧卵巢严重肿大。而且医生也觉得右侧盆腔有粘连。况且近几个月来，我一直都感到右下腹隐隐作痛。所以我不知道如果再做试管婴儿，势必接受再次的促排卵刺激，右侧卵巢是否能够承受，是否能够产出正常的卵子?

　　我最近常和丈夫探讨这些，几乎每次都以我的流泪和争吵结束。我每次都劝他戒烟和早睡，但是他都不情愿接受，他觉得就算他做到了，他的精子也不会百分之百合格的。可是我觉得实在是很冤枉、很可气。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我在求孕路上已经付出了很多努力，而且一开始就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原因造成不孕，并且我接受了三次试管婴儿的方案，现在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还要每天忍受右下腹的隐隐作痛。可是他呢?他让我看不到一点努力的迹象。香烟照旧抽，晚上照旧熬夜，药也不太按时吃，种种的这些归咎于他觉得可以通过试管婴儿解决，那是最快的捷径。反正他也不在乎钱，再多做几次试管婴儿也无所谓。现代医学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明明是男性的问题，却要靠女性的身体去承受那么多痛苦才可以解决?我希望他能改掉恶习，苦口婆心地劝他。我也知道，不能保证他改掉恶习以后精子质量就完全合格，但是至少可以让我看到他和我一起在努力，这样至少让我不要这么孤单地苦苦挣扎，也让我有力量继续在这条艰难的求孕路上走下去。

　　我也知道他其实也很苦恼，恶习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掉的，况且也不一定奏效。可是我们都太想要一个孩子了，我们都不是那种可以潇洒地成为丁克族的夫妻，我们已经结婚七年了，虽然夫妻感情还算融洽，但是就是不孕这件事成为我们现在最大的障碍和烦恼。我们都希望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过我们的小日子。我很羡慕那些平凡的家庭，有了孩子虽然忙碌些，但是至少那是完整的家庭。我们都觉得如果没有孩子的话，我们的婚姻肯定无法幸福。我也希望成为一名平凡的母亲，我甚至觉得没有生过小孩的女人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他说我们离婚吧，但是我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如果我们现在离婚，我马上可以回中国找个人再嫁，而他呢?即使马上找到合适的人愿意结婚，他也无法让她来国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因为移民局的规定，满一年以上的婚姻才能带配偶来)。那么他在国外就只能孤苦伶仃地一个人生活。我丈夫的生活自理能力很差，他不会做任何家务，所以我难以想象他一个人在这里如何过下去?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家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我如果离了婚回到中国，我如何面对家人和朋友呢?况且我觉得毕竟七年的婚姻基础，我们的感情还算比较好，如果只为了生小孩这件事情而离婚的话，那也不值得。

　　可是我们没有小孩怎么办?今年夏天到底要不要回中国去做试管婴儿?我实在不敢再次冒险。我们如果还是没有小孩，我们会在几年后，回中国之前去领养一个小孩，但是领养的小孩也是有风险的，可能会因为长得不像而招来闲言碎语，也可能会因为遗传基因的关系，会比较笨。也有可能这种弃儿有什么毛病。总之，这也不是一个好的办法。